郁眠像是听进去了，也像是没有听进去。
张禾摸摸郁眠的头，温声道：“眠眠，阿深那孩子，你也知道的。从小和你一起长大，如今什么心思你也清楚。如果……我是说如果，禾禾阿姨没有强迫你的意思。”
“禾禾阿姨就以阿深妈妈的身份来为阿深说这么一句……”张禾眼里难掩忐忑：“能不能，看在阿深喜欢你喜欢了那么久的份上，也能回头看看他…给他一个机会。”
郁眠沉默了许久。
她之前和顾天昊分手不是脑门一热的不成熟想法，是因为她知道自己喜欢的人是沈知谨，所以不想耽误阿深。
顾天昊从来不是只能供别人挑拣的人，与此相反，阿深十分优秀，多得是很喜欢很喜欢他的人。
既然这样，她为什么要把顾天昊捆在自己身边？
“禾禾阿姨…不是我不想和阿深一起，可是就像你说的，喜欢不是建立在互相喜欢的基础上的吗？阿深他那么好，理应可以和一个更爱他的人在一起，我觉得我……”
“眠眠……”张禾道：“阿深他只喜欢你。”
郁眠愣了下，抬头看她。
“他只喜欢你，这么多年，也从来都只想和你在一起。我知道，由我来说这些话身份上于理不合。但我还是想把这些话都告诉你…他不愿意去将就于任何人……”
“他真的…只喜欢你。”
*
天气逐渐回暖，曾经因为一场大雪被添上的衣裳又一件件地减了下来。
春节过后，街上的年味久久不散。随处可见喜气的红色对联，也能闻到不知哪个窗口飘来的饭菜香。
但医院，仍旧是死气沉沉。
304病房里，沈天怡面色虚弱，半躺在病床上，一勺一勺接着沈知谨喂过来的粥。
白糯的小米粥，香甜软烂。
沈知谨垂着眸，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，不悲不喜，只是持续着这个喂粥的动作。
直到沈天怡喊停，他才猛然从沉思的思绪里脱离出来，愣了愣看向沈天怡。
病床的被件都是一片纯白，沈天怡的脸色与之相比，反倒要好看不少。
“……妈妈。”沈知谨看向手里已喂空的碗，默了几秒，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。
“我…再给你装一碗。”
他颇有些局促的站起，想要走到病床尾摆放的小桌子旁再盛上一碗。
砰地一声响，差点把凳子带倒。
沈知谨捡起来连忙想要接着继续走，被沈天怡喊住。
“别走了。”
沈知谨脚步一顿，待在原地，一声不吭。
沈天怡道：“阿谨，别走了，你就好好的坐在这，陪妈妈说说话好不好？”
“妈。”沈知谨垂着头：“你不是…该问的都已经问过了嘛。”
“手术费是学校募集捐款筹到的，新的肺源医院刚好有，阳医生心疼我是个学生，就把肺源调动给我了……”
沈天怡摇了摇头：“这些都不是真话，妈妈这还是能分得清楚的。你不愿意告诉妈妈真话，妈妈心里也一样会觉得…是妈妈拖累了你。”
“妈，你别这样说。”沈知谨道：“你能好好生活，就是我很期许很欢喜的事情了。”
沈天怡…是她最后一个亲人了。
在沈天怡的生死与和郁眠在一起两者之间，他被迫选择了前者。
但以后…还会在一起的，沈知谨想，他答应过了，会永远在一起的，他不会食言。
沈天怡叹了口气。
她活了这么多年，知道自己一直咳嗽多半也不是什么好病，体检以后得知肺癌早期，没有很难过很悲伤，反倒有种快要解脱了的感觉。
这么些年浑浑噩噩的活着，能够看着沈知谨长大，也可以了。
可直到自己躺进手术室的那一刻起，沈天怡心底却又陡然升起了害怕。
如果出不了这个手术室，她就要死了。
手术室的灯光特别明亮，沈天怡被上了麻醉药以后，她脑海里断断续续回放的，是她躲躲藏藏生活的十几年。
为了什么，她想。
也是被娇生惯养长大的，如今一步步把自己过成了这副模样，值得吗？
沈天怡没了靠山，没了家，也没了自己拼死拼活要与之在一起的爱人。
她成了笑话，陪在自己身边的只有一个还只会啼哭的孩子。
新手妈妈从来都不是一开始就会带孩子的，沈天怡孤身一人带着沈知谨来到陌生的连城，一开始连喂奶都喂不成。
月子没有坐好，没有人教她该干些什么，她一身病痛。
奶水不足，沈知谨从小就是喝奶粉长大的。
跌跌撞撞这么些年，沈天怡很少给沈知谨好脸色，到了这会，她才意识到，沈知谨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起，已经变成了她唯一的生活支柱了。
沈知谨视她为唯一的亲人，她又何尝不是和沈知谨相依为命那么多年。
麻醉药效渐渐上来，沈天怡想…她还想再看一看，看阿谨和她喜欢的女孩成亲生子。
如果可以…她也想听一个小家伙喊她叫奶奶。
可是等她醒来以后，沈天怡才发现，自己完成手术这件事情，似乎并没有她想象得那么简单。
沈知谨虽然开心，但也有难过。
而且不是接水时误把杯子摔了的那种难过。
他陷入了悲伤的深渊里，在抬头难以看见快乐的深度。
可问起时，沈知谨什么都不愿意说。
沈天怡道：“那你和你喜欢的那个女孩子现在怎么样了？”
她还记得沈知谨之前在和小萱的婚事说明白断掉以后，他曾很开心的和自己说过，其实他有一个很喜欢的女孩子。
之前因为小萱还分开过一段时间，不过最近又和好了。
沈天怡知道沈知谨的成绩一向不错，包括这次期末考试也没有下降，还保持着原样的成绩。
所以并不阻止他谈恋爱。
如今，他和他喜欢的女孩子怎么样了？
沈知谨顿了一下，沉默了很久，轻声道：“她很好。”
只是她很好，而不是我们现在很好。
沈天怡似乎明白了什么，不自觉的攥紧了白色的被单。
脸上唯一有的一点血色，又褪了下去。
“是因为我吗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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